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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捕風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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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夥子,是我。”一個中年人渾厚的聲音在旁邊響起,安瀾轉身,拿出手機照了一下,看到來人是白天見到的那個姓張的面館老板。

“張師傅.”安瀾松了一口:“您可嚇死我了。”

“對不住啊。”老張有些歉意地說,從手裏的紙袋裏拿出一個手電筒,兩人借著燈光下樓。老張大概是聽見了安瀾和母親的爭吵,就勸安瀾不要和母親置氣,又說起了單親家庭裏父母的不容易,安瀾不想和外人談論家裏的私事。就轉移話題問道:“這麽晚了還去樓頂啊?”

“是啊。”老張說:“我在樓上種了點葡萄,這兩天該架秧子了。”

他們剛走出樓梯,遠處一個穿著大紅色衣服的女人就跑過來,叫了一聲“老公",一頭撲到了老張的懷裏。

安瀾認出這女人就是那天見到的老板娘。

“你去哪裏啦?又去伺候那幾根葡萄秧子了。真煩,下次幹脆不要回來了。”女人嘟著嘴,不高興地說。

老張呵呵笑,又有些不好意思,輕聲說:“我在樓道裏遇到了熟人,就多聊了幾句。你怎麽不在家等我?”

女人用一雙鳳眼瞄了安瀾一下,才撒嬌道:“我剛才在衛生間洗臉,看到一只蟑螂,嚇死我了。”

老張無奈,和安瀾道了別,並邀請他沒事去家裏玩。然後才攬著妻子的腰,慢慢回家,嘴裏輕聲細語地說著安慰的話。

十一月份,他們的司法資格考試成績公布,整個年級只有六個人通過,其中就有安瀾,而且他的分數還不低。安瀾查完成績,高興壞了,蹦蹦跳跳地要慶賀。可是他們宿舍其餘五個人都沒有通過,正坐在床上唉聲嘆氣。安瀾不願意給他們添堵,自己跑到走廊上找其他宿舍的朋友玩了一會兒。然後拿起手機,撥通了辰夜的手機號。

他猜想辰夜也許會關機,也許會無人接聽,但他還是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辰夜。話筒裏“滴滴”了兩聲,就被人為按斷了。

安瀾站在陽臺的風中,握著被掛斷的手機,大腦一時反應不過來。竟然!不願意接聽我的電話!安瀾在這一刻,才忽然意識到,在他和辰夜說分手的時候,辰夜也毫不猶豫地把他給拋棄了。

安瀾楞片刻,又撥通了葉靈鳳的電話。現在是早上十點,她今天是夜班,此刻大概還在床上。安瀾不認為她會接,但是兩秒鐘之後,那邊傳來一聲含糊低沈的男人聲音:“誰啊?”

安瀾把手機關掉了。

他悶悶不樂地跟幾個同學出去喝酒。回來時看到學校的報告廳裏舉行冬季招聘會,裏面烏壓壓全都是人。幾個人興致勃勃地在門口填寫了簡歷,沖進人群。

安瀾對未來什麽詳細的籌劃,模糊的理想就是掙錢。報告廳裏有許多大中型企業的職位。其中幾個中外合資的汽車公司攤位前更是擠得水洩不通。安瀾湊上去看到崗位需求上寫著:總裁助理、法務、市場經理等職位。安瀾填報了法務這一職位,和人事部門隨便交流了幾句,留了聯系方式,才離開。

一個小時後,大家終於從報告廳出來,頭發和衣服淩亂不堪,一個女生的隱形眼鏡掉了一只,正捂著另外一只眼睛啪啪流眼淚,還有一個男生的手表鏈子被擠斷了。大家各自感慨一番,又把煩惱拋到腦後,高高興興地去吃飯了。

臨近寒假,學校的課程大部分都結束了。安瀾在這期間,找了一份兼職,就是給“千味面館”老板的小侄子當家教。小孩正讀八年級,寒假來老張家玩。老張因見侄子考試成績差,就請安瀾每天抽出兩個小時給他補課。

下午六點,安瀾拿著下載的試題,來到老張家裏。老張家在二樓,兩室一廳,面積雖然不大,但是非常溫馨,地上鋪著絨絨的毛毯,窗簾是米白色的,桌子上放著一對紅藍色的茶杯。看得出來,這個家平時只有老張夫妻。真是奇怪,兩人的年紀都不小了,竟然沒有孩子。

老張的小侄子是個很笨的小孩兒,一看就是成天玩游戲玩的大腦麻木的那種類型。安瀾見過太多這種孩子,但是看在一小時五十元的薪酬的份上,他只能耐心地在紙上講解,違心地鼓勵:“這個思路已經很接近了,真聰明,再想想有沒有別的方法?”

老張有時候會進來聊幾句,老張喜歡侃大山,又對安瀾這樣的大學生很敬重,聊起來就沒完沒了。小侄子爬到桌子上,抱著老張的腦袋,兩手揪著他的耳朵,喊:“叔叔叔叔,我要上課,你出去啦。”

老上索性把他抱起來,在屋裏飛來飛去。這時候老板娘推門進來,手裏端著一盤水果,輕聲笑著:“在玩什麽呢,這麽熱鬧?”

小侄子從老張手裏掙脫下來,乖乖坐在安瀾身邊。老板娘把西瓜遞給他手裏時,他急忙站起來接住,嘴裏說:“謝謝嬸嬸。”又略微靠近安瀾。不知道為什麽,安瀾覺得這個小孩很怕老板娘。

老張調侃道:“這小子平常在家裏無法無天的,也就在嬸嬸面前乖一點。"

老板娘用纖長的手指捂著嫣紅的嘴唇,咯咯笑著,嬌聲說:“小男孩淘氣一點才可愛,是不是啊?”她對小孩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。

小孩兒嘴裏吃著西瓜,沖她翻了一個白眼。

安瀾覺得這一家子挺奇怪的。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,自己的家庭不是也挺奇怪的嗎。他沒有打聽別人隱私的欲望,不過幾天之後,老張倒是把自家的情況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了。

當天課程結束後,安瀾正打算離開,老張卻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書房裏,拿出一張泛黃的紙,給安瀾看。

“這是什麽啊?”安瀾問。

“你看,你先看。”老張給他搬椅子,又忙著倒茶。

那是一張十年前簽署的人壽保險單,被保險人叫張欣悅,依照年齡推算,現在大概是十六歲。安瀾前後看了一遍,問他:“怎麽?被保險人出意外了嗎?”

“那是我女兒。”老張說到這裏,神情明顯很消沈。

安瀾腦子裏轉了一圈,疑惑道:“你女兒十六歲,但是你愛人才三十歲吧?”

“女兒是前妻留下來了。”老張坐在椅子上,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,重重地抽了一口。在煙霧繚繞中講了自己的家庭變故。

他原本有一個平淡普通的三口之家,四十二歲那年遇到了現在的妻子,愛得要死要活,於是毫無留戀地辦了離婚手續,帶著女兒和現在的妻子搬到這個城市。

“丫頭自從來到這個城市後,就總是生病,到醫院裏,醫生也查不出具體的病因,一會兒說是過敏,一會兒又說是內分泌紊亂。”老張猛抽了一口煙,然後劇烈地咳嗽。安瀾看到他的眼睛裏有一絲淚光閃過。半晌他清了清嗓子,繼續說:“我這個孩子啊,從小性格就內向,不過脾氣卻很好,很像她媽。她的病一直好不了,總是背著人流眼淚。我記得她臨死前的幾天,偷偷和我說,想離開這裏,想回到媽媽身邊。我當時答應她,等病稍微好一點就讓她回去。沒想到……”老張聲音哽咽了一陣,低聲說:“沒想到,三天之後,她就死在了家裏的床上。”

“怎麽會?”安瀾有些驚訝,他對這類事情一向很敏感:“一個女孩子,無緣無故地就死了?到底是什麽原因?”

“送到醫院時,醫生說是心肌梗塞。她的心臟一向不好,沒想到竟會為此死掉。”老張說完,就沈默了,低頭一支一支地抽煙。

安瀾看他心情抑郁,就沒有再說話,詳細地把保險單看了一遍。和他講述了保險合同中的法律關系以及可以得到的賠付數額,到天色晚的時候,安瀾起身告辭。

他原本想直接回學校的,見路上攤位上擺放的椰子,就想起了這是葉靈鳳愛吃的。他自從上次聽見電話裏的男聲後,就沒有再去過那裏了。

安瀾買了幾個椰子,提著網兜上樓,走到門口,掏出鑰匙打開門,裏面黑漆漆的。他把燈按亮,喊了一聲“媽。”裏面沒有人回應。大約是上班沒有回來。安瀾低頭換鞋子,這時候才發現,門口胡亂放著一雙沾滿泥漿的男士大號皮鞋。

安瀾楞了一下,把椰子放到地上,高聲喊道:“誰在裏面?”

他忽然感到腦後有呼呼風聲,未及轉身,頭上一陣劇痛,他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
安瀾醒來時,一眼就看到葉靈鳳流著淚水的臉,以及被淚水和汗水沖淡開的眼影唇彩。

“寶寶,你好點了嗎?”葉靈鳳柔聲問。

安瀾從沙發上坐起來,覺得頭疼,心口疼。他推開葉靈鳳,光著腳跑到衛生間,嘔吐了一陣子。然後重新躺會沙發,揉著胸口問:“我怎麽在這裏?”

“我一回家,就看見你躺在門口。嚇死媽媽了。”葉靈鳳抹眼淚:“你還記得你進屋後發生什麽事情了嗎?”

“不記得了。”安瀾捂著腦袋:“我只記得之前在老張家聊天,出來後看見有人賣椰子,就想著來看看你。”他的腦子裏現在成了一片漿糊,好像有一段記憶被銷毀了似的。

兩人猜測半天,葉靈鳳認為安瀾是營養不足導致低血糖,所以才會忽然暈倒。於是去廚房做了一頓宵夜——牛奶蛋花粥,甜膩粘稠,十分惡心。安瀾嘗了一口,就推說頭疼。

葉靈鳳跟兒子說自己今天發了獎金,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個盒子送給他。安瀾打開,裏面是一款很普通的國產手機。安瀾做出很開心的樣子:“哇,好漂亮,我早就想要這樣的手機了。”

葉靈鳳既高興又得意:“我就猜到你會喜歡。這個可花了媽媽半個月的工資呢。”

安瀾擺弄了一會兒手機,起身要回學校。葉靈鳳客套地挽留了幾句,見安瀾去意堅決,就高高興興地挑了一個大椰子,插上吸管,遞給安瀾,讓他路上解渴。

安瀾回到學校後,依舊覺得胸口和頭十分疼痛,並且覺得今天的事情很蹊蹺。他路過學校醫務室時就進去,把自己的癥狀說了一遍。醫生是個很慈祥的老頭,聽完安瀾的敘述,又擡手摸了摸他的後腦勺,把安瀾疼的齜牙咧嘴。

“小夥子,你這是讓人敲了悶棍了。”醫生一口斷定道:“一會兒去拍個片,看看顱骨有沒有裂紋。別擔心,聽你剛才的描述,只是輕微的腦震蕩,不嚴重。”

安瀾有些難以置信:“誰打我?”

醫生覺得有些可笑:“這個要問你自己了,平時有沒有得罪什麽人?以後走夜路要小心點了。”

“我媽說我是低血糖,還有,我記不清被打之前發生的事情了。”

“看你的臉色,不像是低血糖。記不清事情很正常,一般的腦震蕩,都會記不清當天發生的事情,你這個還算輕的。”醫生寫了一個條子說:“去拍片吧。”

安瀾做了腦部掃描後,確認腦內並沒有實質損傷,這才放下心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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